肯洛区浪漫主义《吹动大麦风》

肯洛区的电影大概从来没有在台湾这般风光过。他老人家终于拿下迟来的金棕榈(之前入围正式竞赛总计达七次之多)的新作《吹动大麦的风》连同早期代表作《鹰与男孩》在本届金马影展造成抢购风潮,《吹动大麦的风》将登上睽违已久的台湾院线(上次是十年前的《以祖国之名》)…,究竟肯洛区的电影有何伟大之处,会让奇士劳斯基说出“当年在学校时看了肯洛区的《鹰与男孩》,就有股冲动想跟在肯洛区旁边帮他煮咖啡当助手实习”的话,就趁著这个难得的机会,好好认识一下这位英国的良心创作者吧。

肯洛区浪漫主义《吹动大麦风》肯洛区与两位默契绝佳的长期编剧搭档(分别是合作长达二十多年,在1999年死于癌症的金艾伦;以及自《卡拉之歌》起合作至今的人权律师转任专职编剧保罗拉维提)合作的电影,向来以冲突性不断的通俗剧形式,去描述那道介于宽容与自私,梦想与现实,苦涩与美好之间的道德焦虑线。尽管肯洛区的立场永远站在弱势、左派那边,但他并没有天真的自诩为正义之声,也没有乡愿地以好莱坞式英雄主义来包装抗争行动。于是,看肯洛区的电影,宛如上了一堂阐扬“将心比心是最大的伦理”的宝贵课程。在这个并非只是善恶绝对的现实世界里,肯洛区总是以谦卑的姿态去纪录每个剧中角色,在面临种种难堪的考验时,在拉扯取舍的每个动作间,企图维护、争取基本尊严的美丽。就如同《面包与玫瑰》里那群示威的工人的宣言,“他们要面包(物质),也要玫瑰(自尊)”。

我总觉得肯洛区的电影,最吸引我的,不只是他为弱势发生的坚持与勇气,更动人的一点,是肯洛区的浪漫主义。他的浪漫主义总是编织了一个光明的未来,一个构筑在虚幻空中楼阁的光明未来;然后,被体制、秩序及现实残酷地摧毁掉。这样的浪漫主义,也许巨大,也许微小,它可能是《雨石》中那件首次圣餐礼需要的小礼服,可能是《折翼母亲》的天伦梦,可能是《我的名字是乔》的足球梦,可能是《面包与玫瑰》的美国梦,可能是《甜蜜十六岁》的新居梦,也可是《苏格兰之吻》那段跨越国籍与宗教的恋爱梦…。这浪漫的“原点”,其实就是《鹰与男孩》中,男孩与鹰之间,那只能意会不能言传的美妙和谐。

1969年推出的《鹰与男孩》算是搭上了六○年代英国电影新浪潮的末班车,与英国新浪潮代表作《长跑者的孤寂》、《蜜的滋味》一脉相承。没有什么太戏剧性的大起大落,肯洛区光是藉著男主人翁比利与学校老师、同学、家人三方面的互动,以及他对捡来的小鹰的照顾,就不动声色地把英国平凡蓝领的种种困境,从单亲家庭生活到学校教育的死角,甚至整个社会错误的刻板印象,全点出来了。事实上,我以为肯洛区至今最具神采的作品,是《鹰与男孩》、《雨石》、《我的名字是乔》、《甜蜜十六岁》,主人翁恰好是四个因为孤独,只能缩回自己的小角落,自舔伤口的男孩、少年、以及男人。

《雨石》、《我的名字是乔》、《甜蜜十六岁》这三部片在剧情结构上尤其类似。肯洛区喜欢让开场挥洒著轻盈的恣意,然后渐渐地,将被蜂拥而来的打击如弹簧被拉到紧绷地步,然后…。男主人翁都是为了一个简单却难以达成的目标而努力著,甚至必须惊险地游走在法律的钢索上。而《雨石》特别感动我心之处,在于它折射出比其他作品更泛著希望的光芒。藉著片中神父一角,肯洛区点出了道德抉择与宗教戒律间的妥协,这是孕育了自由思考与人性挣扎的弹性安排,也引发了电影最后的拉锯与高潮。男主角鲍伯跪在神父面前,那徬徨、疲累却虔诚的身影,对照小女儿第一次圣餐礼的纯洁意象,对照神父“有罪的人将得到赦免”如雷贯耳的画外音,肯洛区永远懂得在最适切的时刻收场,他不为观众下结论,他永远记得为观众预留一大片的思考空间。

当然,对于这份浪漫主义的悼念,也体现在肯洛区的两部大格局历史电影《以祖国之名》和《吹动大麦的风》中。年少的时候,电影里的主人翁曾经怀抱理想,以为自己有能力改造世界。然而一旦投身其中,却逐渐了解种种现实难题,逐渐发现最纯粹的热情与浪漫,其实无法让自己从政治泥沼中全身而退。昔日同僚可能转身变成今日的敌人,战场还没上就先被自家人做掉,人生悲惨,莫过如此。哪种型态的主权独立,才称得上利益各方的“最大公约数”?在《吹动大麦的风》中,编剧保罗拉维提借由一对立场不同的兄弟所遭遇的悲剧,激烈而悲情地回应了这个质问。

《吹动大麦的风》开场就尖锐地刻划了英国“黑棕部队”的蛮横专断与草菅人民,对比爱尔兰士绅的趋炎附势,爱尔兰平民百姓的无助委屈更加凸显出来。随著爱尔兰争取独立,却牺牲了北爱的主权,爱尔兰的自治原来并非梦想中那般乌托邦美好,换了语言、换了旗帜,换了制服,并不意味就能得到真正的自由。肯洛区的批判观点,至此完整。《吹动大麦的风》有著与描述西班牙内战的《以祖国之名》类似的故事结构、转折、以及冲突的发生,悲剧一再重演,仿佛暗示著历史与人类宿命的无法跳脱,甚至无从挣扎起。如果说《以祖国之名》对于革命(包括爱情)理想从热情到梦碎的过程,即使痛彻心肺,至少还藉著片尾那扬起的一方红巾,隐隐飘送出坚定的寄望;那相较之下,《吹动大麦的风》最后让哥哥亲自下令处死立场不同而沦为阶下囚的亲弟弟,弟媳听闻死讯时那痛彻心肺的悲恸,就是永恒而无法释怀的失落了。

作者:Ryan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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