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水漾的女人》：你若离开我，会不得好死

看《水漾的女人》时实在很难不和《水底情深》做比较，然而假使要在两部中选一部会推荐给朋友看的，我或许还是会选择《水底情深》吧。因为《水底情深》比较“好看”，这里的好看的意思是比较好看懂，相比《水漾的女人》的话，就我自己的想法是，《水底情深》就像一部成人童话故事，而《水漾的女人》则是一则神话故事，童话故事虽然冠上成人之名，但还是童话故事，观众能很轻易的看进剧情里，不过神话故事就不是了，以神话为基底去做改编、延伸，观众或多或少都要在看电影之前或者之后去了解相关神话，才有可能看明白甚至体会因此而生的醍醐味，例如前几年义大利导演尤格蓝西莫的《圣鹿之死》，便是取材自希腊神话故事，迈锡尼国王阿加曼农因误杀狩猎女神阿耳忒弥斯的牝鹿，为了求得原谅在献上自己的女儿作为祭品后所开始永无止尽的复仇悲剧。当时这部电影上映时获得两极评价，之所以会有此结果是《圣鹿之死》过于晦涩，仿佛当年悲剧再次于现代重演的设计，对不熟悉该则希腊神话的观众而言，只怕会是长达两小时的坐立难安。

《水漾的女人》灵感来自于奥地利作家英格博格巴赫曼的小说作品《温蒂妮》（Undine），而《温蒂妮》的雏型或许来自于欧洲古代的水精灵“温蒂妮”传说。温蒂妮和“沙罗曼达”、“西尔芙”与“地精”并列为“四精灵”，在中世纪欧洲炼金术士帕拉塞尔苏斯的概念中分别掌管水、火、风与大地，传说中温蒂妮会出现在湖边、瀑布边，其相貌美丽、嗓音甜美，因此不少人亦以“水女神”来称之，然温蒂妮是没有灵魂的。为了获得灵魂温蒂妮得和凡间男子结婚、生儿育女，这是祂们唯一获取灵魂的方法，倘若失去婚姻便会失去灵魂，另外，如果爱情遭遇背叛，温蒂妮得亲手杀死对方，然后回到水中，这是渴望灵魂的温蒂妮必须背负的命运、诅咒。

在与《水漾的女人》相同背景的德国神话中，温蒂妮是拥有永恒生命的精灵，但只要和凡间男子结婚、生儿育女，就有可能失去祂的力量、祂的生命，即便如此温蒂妮还是爱上了年轻骑士劳伦斯，只是在婚后、生下孩子后，温蒂妮逐渐衰老、不再美丽，这让劳伦斯逐渐对祂失去兴趣，甚至还与别的女子偷情，不甘遭到背叛的温蒂妮，于是用劳伦斯曾经许给自己的爱的誓言反过来诅咒他，劳伦斯只有在清醒时才能呼吸，倘若进入睡眠那将一觉不起。这被称作为是“温蒂妮的诅咒”，后来也被医学界用来当作是与诅咒相似罕见疾病的医学名词，当人患上此症，大多都会像中了诅咒的劳伦斯一样，在睡觉时因不能呼吸而窒息死亡。

“你若离开我，会不得好死。”

观众其实开始并不晓得女主角温蒂妮和传说中的水精灵有何关系，是恰好同名？还是真有某种连结？是随著剧情发展，才会逐渐意识到原来温蒂妮或许就是那位温蒂妮。《水漾的女人》的故事是关于温蒂妮的传说，祂的爱情、祂的诅咒、祂的命运，如传说、神话那样的哀伤凄美。担任城市导览员的温蒂妮，在工作前被男友约翰纳斯提出分手，无法接受的她告诉他如果他真的离开她，那么“我就必须杀了你。”，这听来像是恐怖情人般的发言，都和约翰纳斯一样当作气话听听就算，直至后来确定了温蒂妮的身分，回过头来再想这段谈话，会想温蒂妮肯定不是在开玩笑的。

与传说中的温蒂妮同名的女主角温蒂妮，用与传说中同样的恐怖话语警告欲离开自己的前男友约翰纳斯，她就像那位美丽动人却没有灵魂的水中女神，只有爱情能够赋予她灵魂，没有爱情她将不复存在，一旦面临分开她将因诅咒而动手结束离开自己的他的生命，然而温蒂妮却没有这样做，正确来说是在她下手之前，就有个人很快的替补了约翰纳斯位置，重新给了温蒂妮灵魂，那个人就是潜水员克里斯多夫。温蒂妮在被甩的咖啡馆里感应到来自店里水族箱的呼唤，像是有道声音要她赶快完成她被诅咒赋予的使命，但当水族箱碎裂倒下之际，克里斯多夫救下了温蒂妮，是打断了来自于水的呼唤、让温蒂妮恍然回神，更是让她爱上了眼前的男人，她不顾诅咒忘记了约翰纳斯，重新和另个男人坠入爱河，一切看起来就是这样的美好，直到偶然间在路上与约翰纳斯擦肩而过，短短几秒钟的重逢像是种提醒，提醒了温蒂妮那永远解除不了的诅咒还在等她完成…

“也许我的心曾为他停顿，但现在却在你手中再次怦然心动。”

温蒂妮的一番话是对克里斯多夫的真情告白，也是像在暗示著她的身分，她曾经因为失去爱情而死去一瞬间，可现在又因为爱情再临而让心重新跳动。不过她背负著的远比她想的来的重，是“人”时的温蒂妮得解释她在路上与约翰纳斯的相视是怎么一回事，是“水精灵”时的温蒂妮得面对的选择不去完成使命的代价，诅咒的反扑不直接的要温蒂妮承受，而是转嫁至她最爱的男人克里斯多夫身上，他在水下作业时因为意外被医生宣判脑死，这让温蒂妮伤心不已，仿佛失去灵魂的克里斯多夫躺在病床上如死般的活著，为了救回心爱的克里斯多夫，温蒂妮所能做的，就是完成她该做的事、也就是亲手杀死抛弃她的约翰纳斯，然后离开克里斯多夫回到水中，她把不该拥有的灵魂还给了他，好让他能够再次清醒过来，哪怕她知道她将再也无法与他厮守到老，温蒂妮没办法摆脱这诅咒与注定的悲剧，而导演克里斯汀佩佐唯一能替她做的浪漫事，就是让她与他在多年后于水中重新相遇，那尊握在水中的潜水员公仔，证明了温蒂妮曾经以人的身分活在这片土地上、证明了这段爱情曾经炙热的存在过。

《水漾的女人》用温蒂妮的城市导览员的职业，透过讲述东德与西德的历史发展，许多建筑物会先破坏而后重建，让过去的历史重建在现代上，告诉观众过去里有现在、现在里也有著过去，没有人能够将过去与现在单拆来看，即便没有经历过，还是会有办法来让我们去认识、去理解、去无法否认那些曾经发生过、存在过的人事物，就如同导演克里斯汀佩佐所拍的这部《水漾的女人》一样，他把古老神话重新建在了现代社会上，用新的样貌来重新让观众去记住，如果忘记了就想起，好像那些将重建的建筑，永远不会消失在这片土地上。《水漾的女人》将这片土地与古老神话做连结，把水精灵温蒂妮的故事放入了电影里，用过去与现在、古老神话与现代社会交织成一部带点魔幻的写实之作。

《水漾的女人》比起《圣鹿之死》更加好懂，或许是因为它谈论的是爱情，虽然都是悲剧故事。饰演温蒂妮的宝拉贝尔以不像26岁的超龄演技征服了观众，完美演绎让她不只在年初受封柏林影后，在本月同样在德国柏林公布的欧洲电影奖上，宝拉贝尔再次以这个角色坐上了影后宝座，很微妙的电影里、电影外都与柏林这座城市有关。可惜的是男主角法兰兹罗戈斯基，看过他好几部作品，《完美结局》、《卖场华尔滋》以及首度宝拉贝尔合作的《过境情谜》，他明明很会演，却总是被同戏的女演员压过去，当然这也跟重心基本都放在女主角身上有关，这次他所饰演的潜水员克里斯多夫，专情又深情，温吞老实的模样给人很暖的感觉，可惜就在于受限于角色设定，使他能够发挥的地方不多，连清醒后见不著温蒂妮的焦急与最后的水下重逢，也像是湖面偶尔激起的水花般，很自然的就这样过去了，还是期待他能够接到更棒的角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