日本著名的电影学者佐藤忠男,在其大作《电影的奥秘》(廖祥雄翻译,再版,台北:志文出版社,1997年),先以人的表情作为该书的引导,由人丰富多变的表情开展佐藤氏的映像学。
其中写道一个迷人又寻味的观点:表情传情。
各种事物皆有他的表情,动物的、非生命的,但唯有一件事,大大凸显出表情在“人”的身上发生了特殊的化学变化,那就是“情”。
我们看海涛汹涌,风雨欲来,却能形容天公伯在发怒;每月十五饱满的月色,却说月娘上天慈祥的观照;情人日记上潦草的笔迹,已经形容他当天的诸事不顺。以上,天气、月亮、字迹其实都有其形貌,但到底没有情啊!而真正的情来自何处?
“人物画像”是静态的。照相术发达之前,多数有钱人家以画像作为媒娶佳人的途径,故画中的主角必定要端庄淑丽、贞雅馥郁,不显于色,造就出每幅画像中的人物极尽和平安详的虚荣。
人家说“好”,明媒正娶,天作好合,琴瑟和鸣。
此“好”非彼“好”,到底是那种“好”,还是这种“好”?是像红玫瑰的“好”,还是白玫瑰的“好”?是林黛玉的“好”,还是薛宝钗的“好”,又或是指王熙凤的“好”?
人的表情正所以突显出美丑,是因为情感。那蕴含于心中的热火冰川,经由神经的传导,我们显现于天生的五官,却由观者本身的寄情作用,才真正的作出正反的评价。
看人、看画、看电影等等“观看”的行为,受制于的创作者的情感外,也受制于观者的情感。到底是创作者本身的情感影响了评价,还是观者的评价更为显著?换言之,到底是谁让一个人、一幅画、一部电影成为历史中的污点,还是亮点?是创作者?还是观者?
《燃》是部非凡的观影学习经验。画家之于模特儿、观画者之于画作、聆听之于诉说、彼方之于此方、我之于你,两两相对所交织而成的密网,最终完成了如涓流般的永恒,生生流转于记忆之中,时而错综,时而清丽,时而一点。
某种程度来说,《燃》一片非常安静,节制使用光线、音乐、对白、肢体语言、五官表情、镜头运动,但掩饰不了它值得多番玩味、称颂的雕琢,如同画中的巧勾妙勒。
电影跟随肖像画家与她的画──《燃烧女子的画像》──进入往事,看似准备描述那幅画的起源始末,却不然,而是讲述另外两幅肖像画(或是三幅、或是多幅)的始末。她过去曾到了一个小岛上,替一个布尔乔亚家庭作为肖像画的画者,在那,她遇见了一生的挚爱、缪思,也就是“燃烧女子的画像”中的那名衣裳著火的女人。
观众随著画家的眼,形而下为之始,形而上为之末。从肖像形体外貌开始拼凑,如眼、耳、口、鼻、手,再到传递一个人无形的神韵,如情绪、态度、意识。以上的过程好比一幅画的拟草到成形、打底到收笔。
看似普通的过程,导演却匠心独具、锦上添花,何不让两人相爱?让两位身分截然不同的个体,机缘下遇见彼此,构成最善美的爱情神话,如同希腊神话中的Orphée与Eurydice。
当一位肖像画家作画,他会尽力以笔法捕捉当下的状态,符合作画的形式理论,更要符合观者眼中的真实,比例合宜、颜色得称、神情刚好。但当一位画家遇见了缪思,他想要的就不只是真实了,而是符合自己主观心中的“他”。这时,画家可抛弃客观的千百种因素,宁只追求那一缪思,而他所想见将会成为我们所见。到时,画作将会揭露本来面目,而真正的艺术品往往就此诞生。
《燃》片其实聚焦在一个封建的布尔乔亚社会,多数女子得仰赖出嫁才有眼界。他们透过一幅半身肖像画作为嫁娶的中介,让年轻的女孩为人所受,而她剩馀的日子便将进入陌生的家庭,又一次,中年后的她将以同样的方式,告诉她的子女,赠送给他们天生的礼物──一件礼服或一幅肖像。
如果看过Céline Sciamma之前的电影的话,《爱上坏女孩》(Water Lilies, 2007)、《装扮游戏》(Tomboy, 2011),笔者想:她怎么肯受制于封建又沙文的社会中呢?就好比片中的Adèle Haenel,她不肯被画,就算被画,也难以掩饰个人的气性所显露出来的倔强坚毅,又或者是偷偷藏在画中的数字28,机心、俏皮的很,正也所以,她可成为男性眼中的坏女孩,人人既爱又恨的对象,怎能让人随意评价摆设!反而是我们被她弄得团团转呢!
转载声明:此文章内容及图片来源网络转载,不代表本站赞同其观点和对其真实性负责,如涉及作品内容、版权和其它问题,请与本站联系,我们将在第一时间处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