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燃烧烈爱》那不确定的虚虚实实

《燃烧烈爱》是一部韩国悬疑剧情电影，由李沧东执导，改编自日本小说家村上春树的短篇集《燃烧柴房》，讲述一位文学科系毕业的送货员锺秀，在一次偶然遇上了同乡女孩海美，两人因此愈走愈近。然而在海美从非洲旅游返回韩国后，她在机场认识的男人班便介入他们两人之间，故事也在这微妙的关系下展开。

在看完电影时，心中其实充满著无数的问号，原因不光是在思考《燃烧烈爱》究竟是什么样的电影，也是它诡异多变的众多可能性，可能需要经过时间沉淀再整理之后，才能发觉它耐人寻味之处。虽说电影带有年轻人对阶级社会与自身未来不确定的控诉，但导演却用非常隐晦的方式表达，这种匪夷所思所带给人的魅力，或许是《燃烧烈爱》在坎城影展的场刊打破纪录获得3.8高分的理由之一。

剧情从头到尾都围绕在由刘亚仁饰演的锺秀身边，电影从锺秀在街上遇到海美的事件开始，描写著两位在生于乡下的韩国青年在社会的现状。锺秀有著小说创作梦想，因父亲犯罪而返乡养牛；海美则是欠卡债，靠著打工到非洲旅游。相比之下，班就是他们的对比，有钱有闲、女朋友一个一个换、在家做义大利面边听音乐。从三人住所南北韩边界旁的农舍、山脚下的出租套房与江南高级社区的大楼，皆显示三人的阶级差异。

“饥饿者”和“饥渴者”的不同，在于肉体或精神层面，锺秀与海美是“饥饿者”，而班是“饥渴者”。锺秀与海美追求更好的生活，衣食无虞的班则是借由女友、聚会、烧毁温室，和锺秀这种不同世界的人相处，阅读他喜欢的小说来填补内心空虚，不管是饿或是渴都是人人都有对现状的不满足。

虽然锺秀是个大学毕业生，迎来的却不是他的理想，而是马上体验这社会的残酷，就如同电影前段新闻所说的韩国青年失业危机，锺秀所面对的问题有男女关系、有父母和家庭的重担、还有对现实的妥协，无法决定的小说题材反映出他对自身的迷惘。至于海美的角色就更有趣了，整形手术与她在街边的打工显示韩国对于女性外表的过度追求，而那场在聚会非洲舞步的表演，与班的新女友在众人面前用夸张表情和言语模仿中国人，都是一种利用自己新的见闻来企图掩饰自己，打破双方地位的隔阂，借此融入更高阶级的行为。

两位没有背景的年轻人被困在这个无法翻身的社会，却都各自利用不同的方式来找寻突破的机会。不论是在海美套房的性爱，或是海美因大麻驱使在夕阳前的那段舞，都是对残酷现实的调剂，性爱的欢愉与背影下那展翅的双手，象征著两个向往自由的灵魂，在这现实世界的奋力一搏。

然而，海美追寻好的生活却变成班的猎物，她真诚的表演却变为别人眼中的笑话，喜好烧温室的班曾说韩国有过多的温室，这种温室就像锺秀与海美这种弱势者一样，一个个没人在乎的温室，被焚毁、被践踏也对整体社会没有任何影响。

海美的消失硬生生把电影一分为二，开始了锺秀对于未知事物（未来）的追寻。《燃烧烈爱》中充满著未知，无论是锺秀对于写作、对男女情感、还是失踪的海美、那口井、抑或是那个被烧的温室，皆是疑问重重的不确定。电影的高明之处也就在于没有把故事说死，种种明示暗示，但却都没有罪证确凿，锺秀急于寻找的真相，最终都是显示模棱两可的解答。

于是锺秀便必须选择自己所相信的事物，尽管他是一再被否定的，例如海美故事中不知道存不存在的“井”。在大叔与海美皆否认那口井的同时，出现了本该消失的锺秀母亲，身著华丽套装的母亲跑来跟无业儿子借钱，多年不见的锺秀反倒问起那口井的事，这本身绝对是非常诡异、不合理，且极有可能是幻觉的。如同海美的橘子默剧，表演者重点不在于认为这里有橘子，而是必须忘掉这里没有橘子这件事。锺秀从母亲口中得知那口井存在的事实，正是锺秀为自己幻想一个证明海美对自己的爱，这个他不断追寻目标存在的谎言。

事实上，纵使有猫、行李箱、手表为线索，最后锺秀纠结在海美的爱存不存在、或者班有没有杀人都已经没有意义，他早已错失无数次机会，并讲出恶言后永远失去那个曾爱过他的女孩。这就好像班对锺秀说他要烧的温室近在咫尺，锺秀却遍寻不著一样，或许那个温室从来就不是一个实体，而是指海美与锺秀之间的感情。原本进展顺利的两人，就在班的介入后逐渐疏离，锺秀也浑然不觉的原地踏步，直到失去后才懂得珍惜。这不就和最后锺秀问班“究竟烧温室了没”，班那句“在离开锺秀家隔天就烧了”的回答不谋而合吗？

整体而言，《燃烧烈爱》有著李沧东对当代社会的敏锐观察，他在访谈说本片反映许多韩国的社会现象以及年轻人的徬徨，英文片名为《Burning》，但我却在片中感受到无止尽的寒冷与绝望。电影的步调极慢，利用隐晦的手法讲一个处处皆有理的故事，它终究不是一部破解真相的电影，而是要观众发挥我们对真相的好奇心，把其中提供的线索拼凑成心目中完整的剧本，就像锺秀最后开始动笔写只属于自己的小说，我们那未知的未来，不也是如此吗？